馬克?潘德葛拉斯的著作《咖啡萬歲:小咖啡如何改變大世界》(韓懷宗譯),可以說是至今爲止最完整記錄咖啡傳奇的書,它在美國出版後,立即引起媒體高度關注,CNN、ABC等曾爲此專訪過作者,本刊特將《咖啡萬歲》一書內容摘要刊出。您看了以後,說不定會忍不住要杯咖啡來喝呢!
阿拉伯世界:沒有咖啡,就沒有革命?
咖啡歷史學家烏克斯在他最權威的著作《咖啡天下事》(All About Coffee)中寫道:“每當咖啡引進,就會助長革命。咖啡是人間最極端的飲料,咖啡因會刺激思考,老百姓一旦深思就想造反,危及暴君地位。”
早在16世紀,咖啡在阿拉伯世界大行其道的同時,就博得“麻煩製造者”的稱號。統治者認爲咖啡館是瘋狂的滋生之地。聖城麥加的年輕總督貝格發覺市面上諷刺他的詩文竟然是從咖啡館裏流出,勃然大怒,決定查禁咖啡。1511年麥加所有咖啡館被迫關門。阿拉伯世界的其他統治者和宗教領袖,也相繼宣佈咖啡爲非法飲品。
君士坦丁堡的帝王擔心在戰爭期間,民衆多喝了兩杯咖啡,就會發表反動言論影響士氣,因此下令關閉境內咖啡館。並且出臺了嚴厲的法規來約束民衆:任何人只要喝咖啡被逮到,要享受棍子帶來的“皮肉之苦”;第二次再犯,對不起,你完了。重犯者會被裝進皮革的袋子,縫密,然後丟進博斯普魯斯海峽。
然而“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還是有很多人冒着海底餵魚的危險喝咖啡。禁令終究不敵潮流,最後不了了之。
咖啡是16世紀土耳其人的生活必需品,甚至有明文規定:老公如果無法滿足老婆對咖啡的需求,女方可以此作爲離婚的理由。
法國:大革命的催化劑
西方人起初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來自阿拉伯的怪飲料。1610年在中東旅遊的英國詩人桑狄斯寫道:“土耳其佬常喝一種名爲咖啡的東西,哈啦一整天。這種飲料黑如煤煙,喝起來味道也和煤煙差不多。”
但歐洲人沒多久就瘋狂愛上了這種“煤煙”。法國人因爲咖啡的傳入而減少了酒的消耗量。咖啡館更成爲知識分子批評時局的場所。1689年意大利移民普羅柯布在巴黎赫赫有名的弗蘭西斯喜劇院正對面開設後來也是赫赫有名的普羅柯布咖啡館。它不但是巴黎首家,也是最經典的咖啡館。大量演員、小說家、劇作家和音樂家在此聚會。伏爾泰、盧梭、富蘭克林等名人均曾光顧。法國史學家兼哲學家伏爾泰常常一次要在這裏喝上40杯咖啡加巧克力。著名法國革命領袖丹東、馬拉常在此共商大計。當時擔任炮兵軍官的拿破崙有一回喝了沒錢付帳,留下軍帽作抵押。
這家咖啡館帶動巴黎咖啡熱。許許多多的進步思想在咖啡的刺激下醞釀、形成。這對1789年法國大革命的催化作用顯而易見。可以想象,當年革命分子就在Cafe'Foy前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喝幾杯咖啡提神壯膽(是不是和武松喝18碗酒過景陽崗有點相似呢),一口氣攻下巴士底獄。有詩爲證:
丹東,可畏的丹東, 跳上演講臺前, 先喝下幾杯咖啡,好比馬兒幹活前總要喫糧草……
――19世紀史學家米契雷
英國:爲工業革命注入動力
1700年以後,英國進入工業革命時代。這股風潮到了1800年以後也席捲其他歐陸國和北美。工廠體系的發展大幅改變了老百姓的生活步調、態度和飲食習慣。咖啡成了廣大勞工階級飲食的一部分,爲工業革命帶來足夠的動能。工人在生活環境惡劣、工作時間長的情況下,開始喝咖啡。她們誤以爲這是補品,因爲喝了以後幹勁十足。
一位歷史學家寫道:“工人爲了多賺幾分錢,馬不停蹄地操縱織布機器,根本沒有時間料理三餐,咖啡和麪包就成爲果腹聖品,至少喝咖啡後會讓人覺得很溫暖,精神百倍……”
咖啡原來是貴族的飲料,從此變成勞動階層必備的提神劑,一般百姓早餐必備的啤酒和濃湯,也被咖啡取代了。
薩爾瓦多:以咖啡的名義,點燃戰火
在拉丁美洲的不少國家,一場場戰火、一次次血腥殺戮、一波波革命鬥爭都是以咖啡的名義進行的。舉個例子,20世紀30年代咖啡高佔薩爾瓦多90%以上的出口值,但是在咖啡田裏流血流汗的印第安人每天苦幹10小時的工資只有12美分,地位和奴隸沒兩樣。1932年1月22日,薩爾瓦多西部高地咖啡產區的印第安人在共產黨領袖馬提號召下起義。當天晚上,伊札科火山突然爆發,似乎是在渲泄農民長期被迫害的怒氣。然而,手持棍棒、鐵鋤的農人抵擋不住軍隊的子彈,遭到了獨裁者馬丁尼茲的血腥鎮壓。爲了保護咖啡田老闆及上流社會的安全,軍方大開殺戒,短短几周內,3萬人遭屠殺,馬提也被害。這場與咖啡有關的殺戮至今仍列爲薩國的重要歷史事件。
危地馬拉:咖啡豆中出政權
1951年艾班茲當選危地馬拉總統,決定實施土地改革。當局把100多座外國人經營的咖啡田轉交給農民合作社。
然而,這次改革卻觸動了美國人的神經。受創最大的是美國人所投資、兼營咖啡生意的聯合水果公司。該公司許多有待開墾爲咖啡田的沃土被危國當局照價充公。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卻假公濟私,出面爲聯合水果公司爭取公道。他的哥哥艾倫?杜勒斯不但是中央情報局局長,也是聯合水果公司董事之一。兩人聯手醜化該國的“土改”。
由於當時美國惟恐共產主義在美國後院生根,位高權重的杜勒斯兄弟因而可以在1953年8月不費吹灰之力說服艾森豪威爾總統,批准“成功行動”,由中情局祕密顛覆艾班茲政權。艾班茲在美國壓力下離職,新總統阿馬斯是由美國“欽點”上任。他上任後立即廢除“土改”,禁止政黨活動,成立祕密警察,解散工會組織。在艾班茲統治下眼看就要取得可耕地的農人,一下子又變成一無所有。
美國對此視而不見,並詭稱危地馬拉是拉美政治、社會和經濟改革的實驗室。阿馬斯不得人心,1957年遇刺身亡,危地馬拉陷入長期動盪,這都是小咖啡惹惱美國佬,美國干涉的結果。
美國:爲咖啡豆放棄億萬家財繼承權
20世紀七八十年代,危地馬拉和薩爾瓦多的執政者、軍方將領均掌有龐大咖啡田,吞噬大部分獲利,農人則三餐不繼。許多農民尤其是印第安人加入共產黨游擊隊組織,偷襲政府軍,當局則以大屠殺回報,加劇咖啡農與政府間的深仇大恨。1981年危地馬拉的盧卡斯將軍掌權,以鐵腕掃蕩游擊隊,釀成大屠殺。又是美國,惟恐危地馬拉、薩爾瓦多步上尼加拉瓜後塵,“淪爲”共產黨的天下,因此對政府軍的暴行睜隻眼閉隻眼,甚至派出直升機協助掃蕩游擊隊。
在這種情況下,就連美國國內不少有識之士也揭竿而起,爲受苦受難的咖啡農說些實話,做些實事。他們的努力爲中、南美洲的和平做出了極大貢獻。
全球四大咖啡公司之一的寶僑公司創辦人的曾孫魯比?坎寶曾在薩爾瓦多住過兩年,對軍方侵犯人權的行爲深惡痛絕。返美后他發現麾下佛吉斯咖啡竟然向薩爾瓦多采購大量生豆,爲了抗議“寶僑”資助劊子手,魯比?坎寶宣佈放棄寶僑集團的繼承權,引起軒然大波。
巴西:咖啡廢掉王位,咖啡壓死總統
巴西和中美洲國家於1821年、1822年相繼脫離葡萄牙、西班牙殖民統治後,纔開始重視咖啡作物,因爲大量栽植咖啡,巴西保有奴隸制的時間比西半球任何國家都來得長。期盼以咖啡的利潤協助巴西邁向現代化國家的巴西咖啡業主倡議廢除黑奴制,而實行產能較高、生產成本較低的農奴制,並趁着國王培卓二世出國,由他的女兒伊莎貝爾公主在1888年5月13日簽下“黃金法案”解放所有黑奴。一年後,在咖啡業主活動下,培卓王室被迫交出王權,巴西成爲共和國。以後幾年,巴西的國政均操在咖啡人手中。
二戰後,美國與拉美諸國關係相當緊張,原因還是因爲小小的咖啡豆。豆價太高,老美就批評產國囤積炒作;豆價太低,產國就炮轟老美喝咖啡農的血。只有豆價合理時,緊張關係才得緩解,但合理價位爲時都不長。
1954年7月間巴西豆價受國際咖啡行情影響劇挫,爲了維持豆價,巴西被迫收購供過於求的豆,花了不少錢。瓦加斯總統派代表向美國銀行借錢,以償還維持豆價所積欠的龐大債務,卻遭到拒絕。巴西通貨膨脹更爲惡化,貨幣面臨貶值,政經亂相層出不窮。內外交困的壓力使得瓦加斯於當年8月24日在其臥室吞槍自盡,終年71歲。他在遺書中寫道:“數十年來,國際財團不停蹂躪我國……試圖阻礙我爲國家創造財富並干涉我國自主權……我們一旦爲居高不下的豆價作辯護,就會遭到難以承受的壓力,終至屈服……而今除了鮮血外,我沒有任何東西獻給祖國。”1930年瓦加斯因爲豆價崩跌,巴西陷入經濟危機而接掌政權,24年後卻又因爲咖啡豆價劇挫而賠上老命。他的政治生涯和巴西曆史一樣,都和咖啡樹糾纏不清。
烏干達:咖啡豆收拾掉獨裁者
烏干達強人阿明1971年政變上臺後,實施獨裁統治,同時趕走境內的亞洲人,嚴重阻礙了國內經濟發展,只有咖啡成爲國家經濟命脈。阿明的獨裁行徑遭到國際譴責,《紐約時報》諷刺美國每年向烏干達採購2億美元咖啡豆,無異於資助阿明。俄亥俄州衆議員唐納彼斯向衆院提出法案,要求美國政府停止進口烏干達咖啡,以迫使阿明下臺。美國通用食品、“寶僑”、雀巢和其他大型烘焙公司也通過美國咖啡協會發表聯合聲明譴責烏干達政府。在這種局勢下,1978年2月美國國會就烏干達局勢舉行聽證會,7月通過抵制烏干達咖啡豆。美國的禁令大大削弱阿明的經濟來源。其軍隊士氣受創。隔年,坦桑尼亞出兵烏干達,阿明被迫下臺。阿明下臺後,美國取消了禁運令。對一代強人阿明而言,成也咖啡敗也咖啡。美國政客就靠咖啡,不花一顆子彈搞垮阿明政權,爲咖啡史添增一頁傳奇。
美國、蘇聯: 熱咖啡與冷戰
1956年,美洲國家組織經濟暨社會諮詢會議(ECOSOC?發給拉美國家的報告,預測未來產量過剩,豆價有再度重挫之虞,除非各產國立即採取強力措施,制定配額,封藏多餘生豆。此報告並非危言聳聽。令人意外的是:美國國務院出席ECOSOC的代表藍道率先簽字同意。美國向來對干涉市場供需的集體行爲不能容忍,爲何這回改變立場?原因是美蘇冷戰,而非雪中送炭。50年代中期,美國情報顯示蘇聯正加強對世界各國的經濟、政治攻勢,拉美也是其目標之一。驚恐之下,美國不得不對自己的後院鄰居做出若干讓步,放出些和平鴿。就連當時的美國副總統尼克松也展開南美親善之旅,試圖拉近雙方關係。然而尼克松所到之處遭到民衆辱罵、扔石頭,差一點喪命異域,“尼克松去死”之聲不絕於耳。美國以前干涉他國內政,壓榨南美咖啡農血汗的惡劣印象,一年半載是消不了的。
尼克松受辱回國後,美國當局才發覺事態嚴重,不時以電話和中南美洲國家駐美大使館商談有關咖啡的問題。畢竟只有咖啡纔是拉丁美洲國家最感興趣的議題。哥倫比亞的咖啡代表威脅美國人說:“咖啡農飽受豆價走疲之苦,恐怕會影響產國對美國的態度。”
1960年巴西故意作態,派出代表團訪問蘇聯,洽談以物易物合約,以咖啡交換蘇聯石油、小麥和飛機,藉此增加和美國的談判籌碼。同年,古巴卡斯特羅宣佈和蘇聯結盟,並將境內的美國公司收歸國有。美國更感到有必要簽下咖啡配額協議。
1961年3月,肯尼迪發表演說,向“咖啡政治”低頭。
1962年7月,各國出口咖啡配額初步確定。經過美國參、衆兩院兩年的激烈辯論,山姆大叔最終於低頭,1964年7月國際咖啡配額協議批准生效。這項協議是山姆大叔讓產豆國佔盡便宜的最大讓步,而美國也通過此舉“有效防範”了蘇聯將非洲及拉美各產豆國“拐”進自己圈子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