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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嗎
第一次聽到瑰夏的名字,還是來自於不怎麼喝咖啡的朋友,她說喝了之後驚爲天人,後來自己也買來嘗試,除了好喝之外,另外一個感覺就是——貴!瑰夏一搬以紅標、綠標、藍標三種標準區分品質,價格在幾十美元至幾千美元/磅。咖啡館賣到百元左右一杯。
此次品鑑會給大家選的就是翡翠莊園的瑰夏,市價不低於117美元/磅。這種瑰夏產自巴魯山海拔1500米的山坡上,當你品嚐了這杯咖啡之後,你會發現這是你喝過的最好的咖啡,它口感非常絲滑,沒有苦澀的感覺,反而果香味兒濃郁,喝起來更像是果茶。
“聽衆要不要賭一把,咖啡一杯 150 元臺幣…… 再加個 0 喔,一杯 1500 元。香港的一家咖啡廳已經開賣。這世界上最貴的咖啡豆來自巴拿馬,名稱是藝妓咖啡,因爲 Geisha 和日本藝妓同名,所以就把咖啡叫‘藝妓’,說是來自巴拿馬翡翠莊園精選的咖啡豆”。
高速公路上趕著早上學校的會議,睡眼尚且惺忪(應是沒睡飽足的微酸),聽到這每天限量五杯,一杯臺幣 1500 元的咖啡,忽然眼睛亮了起來。不是因爲前所未聞的驚訝,而是興奮聽到自己早已知曉,且喝過的咖啡。有點專家在此的雀躍。
“收音機聽到在介紹藝妓咖啡耶!一杯 1500 元。是不是我們家的藝妓啊!” 電話那頭我跟先生說著藝妓咖啡,原來他前一天也聽到廣播,已經知道這則舊聞。接話回我說:“人家那個是翡翠莊園,我們家的藝妓是翡翠嗎?”
(我們家的藝妓不是翡翠,是菠菜。想到菠菜用果菜機攪拌過後,變成絨球狀,就可以煮成名稱玲瓏又令人垂涎的翡翠羹湯。於是回話回了這麼個冷笑話。其實閃過腦海的是我 1997 年翻譯的阿根廷小說《解剖師與性感帶》(El anatomista,Federico Andahazi 著)所描寫的那位文藝復興的藝妓翡翠綠的眼珠子。)
“可是我們的藝妓喝起來已經很棒了; 而且目前有的兩個品牌都不差。”
學生 P.C 派駐巴拿馬,幾乎每年回來探親,每次回來呼朋引伴,昔日師生好友齊聚一堂,難能可貴的是,這些學生並不是同一屆同一班的學生,而是前後幾屆,因爲西班牙文把他們銜接起來。這一批,難能可貴,畢業都已經超過 12 年,迄今天涯海角,登高一呼,立即歸隊; 這一批,難能可貴,在沒有專屬西班牙語文學系的臺大,時而讓我擁有“自己的學生”的瞬間快感與虛榮。
P. C 每次回來,我們常會連線跟遠方沒有回來的 J. S. Y 視訊或通話,彼此吐槽說,送咖啡怎麼沒送頂級的,說到頂級就要唱名,原來有一種頂級咖啡叫“藝妓”(Geisha)。說到藝妓,立刻聯想到《藝妓回憶錄》,想說藝妓之名一定其來有自,難道是“技藝”高超嗎?
P. C 自圓其說,頻說好咖啡要留給優秀的學生贈送給老師和好友,於是替 J. S. Y 先下埋單 (好像是“替別人發誓”,閩南語的說法語氣比較重呢,說是“詛咒給別人X”)。說時遲那時快,連線當下,已經下訂單,要人人有份,B.L、F.K 和 A.C 也都一起應聲附和。不過,此種“好東西要讓好學生來分享”* 的恭維也實在缺乏說服力!
巴拿馬百年邦交情誼一夕生變,報紙上看到降旗的畫面,旗竿兩旁分別站著兩位旗手,緩緩拉下國旗,其中一位就是 J. S. Y。這些辛苦在外打拼的外交人員帶著不甘心又傷心很無奈的心情回到臺灣。雖然悲情回到故土,“風雨故人來”,低氣壓的氛圍中,依然有喜悅,果真應了西班牙俚語“壞天氣也要保持好心情”(Al mal tiempo, buena cara)我們見到去國多年的 J. S. Y,依照往例,有人回鄉一定“招兵買馬,號召三軍”,重複“當我們同在一起”的聚會。西語圈人,師生友好齊聚一起,J. S. Y 拿出了藝妓咖啡要“孝敬”大家,他說“一豆”難求,跑了好幾家店纔買到。大家虧他,“金大班的最後一夜”了,再不買也少有機會啊!看到藝妓咖啡的臉,倏忽心中一震 ——看到學生的臉比看到頂級咖啡的藝妓的臉欣喜萬倍,馨香更久。
其實,早在 J. S. Y 帶回藝妓時,P.C 就已經捷足先登,“證明”他也是優秀學生,送大家藝妓了,只是他也是最後一遭,從巴拿馬調回國後給大家最後的藝妓驚喜。大家紛紛在羣組裏讚歎致謝。我的先生不僅懂得品酒,也是咖啡好手,他說藝妓不錯,J. S. Y 帶回的大包勝小包,同樣是藝妓,好像“薑是老的辣”。然而,P.C 送大家藝妓,卻說他不愛藝妓,到我家來,卻愛上了我家的“老鴇”掛耳包,我說家中的咖啡是“老鴇”,因爲它是經典咖啡之王,藍山純豆咖啡。可見,“蘿蔔青菜各有所好”,等同西班牙語的俚語 Del gusto no hay nada escrito。因此,今天大家也別被廣告或商家給呼弄了,以爲一杯 1500 元就是天下之最。“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大家的身邊都有更好的咖啡,只要合乎你的品/味。
純豆和混種有何差別?業餘的人誰喝的出來?有次閒聊中,我們的財務副校長跟我說:“真正純豆咖啡喝起來像白開水”。的確,純粹簡單就是極致,就是精品。藝妓(Geisha) 好味、好品種、好人工、好土壤、好氣候、好清香,也因爲純粹不混雜。
見到網絡介紹藝妓咖啡時,說業者不希望如此高檔頂級的咖啡和藝妓這行業聯想一起,而希望用它的音譯名稱“瑰夏”(Geisha)爲名,聽來未免有階級或職業歧視。殊不知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名妓的社會聲名有多高,gigoló (喫軟飯的男人) 這個字其中一意就是指“小鮮肉”靠陪伴知名熟女或藝妓維生。十八世紀法國薩德侯爵高唱《閨房哲學》或《索多瑪的一百二十天》時,西班牙十八世紀的文人莫拉丁(Nicolás Fernández de Moratín)的《妓女的藝術》或薩馬尼耶哥(Félix María de Samaniego)的《維納斯的花園》也一唱一合,細數名流仕紳與名妓之風流韻事。如果因爲取名字的喜好不同則可理解,若因爲是藝妓的職業認爲會影響高貴咖啡的身價門第,此種思維有待商榷。
藝妓咖啡擠身名門有它的漫遊歷程。這款阿拉比卡豆從非洲埃塞俄比亞到肯尼亞,肯尼亞再到坦桑尼亞,1953 年再移居到哥斯達黎加,1963 年抵達了咖啡天堂,定居巴拿馬的奇裏紀 (Chiriquí 鎮),咖啡農賽拉辛。科隆(Francisco Serracín Colón,Don Pachi) 獲得“熱帶農業研究與教學中心”Centro Agronómico Tropical de Investigación y Enseñanza (CATIE) 贈送此阿拉比卡咖啡豆栽培,逐漸研發,歷經 40 年,一直到 2003 年才逐漸孕育出亭亭玉立的冠軍咖啡。豆子圓潤欲滴,檸檬酸中散發一種果香:木瓜,水蜜桃和鳳梨的清香,Chiriquí 居民便稱它爲藝妓咖啡(Geisha)。如今,得利當地原住民哥貝。布格雷族(Ngobe-Buglé)的精心呵護和巧工,持續利用坎德拉蠟燭火山 (Candela) 和柏格特山隘口(Boquete)兩區域富饒的土讓,讓 Geisha 咖啡成爲世界首屈一指的咖啡,咖啡豆飄逸的果香已十分多元:柑橘,核桃,嫩姜,桑椹,芒果,杏仁,番石榴,肉桂… 陣陣撲鼻香。藝妓之名不脛而走,引領風騷,實因巴拿馬咖啡農以一公斤超過 1000 美元的價格賣給日皇明仁 (Emperor Akihito),因此,藝妓咖啡的階級一點都不低,以巴拿馬人的講法,它是“天皇咖啡”,在日本享譽盛名。
話說商業操作要如何將一種產品捧上天有它的策略和機制。如今藝妓咖啡“挺挺”玉立,頂天立地 ——應該說方興未艾,正要逐鹿中原,盤踞市場。經典咖啡或是老牌咖啡也會嚴陣以待,競相“證明/正名”。於是乎,一說 Geisha 不是巴拿馬 Chiriquí 居民命名,是埃塞俄比亞一個鄉鎮的名稱,“瑰夏”(Geisha)的原鄉,1930 年代就存在,何以遲滯/至今日經炒作才聲名大噪,“身分證”還變成是巴拿馬?這是一個難以解答也似乎無需解答的進化和展演過程的爭辯。誠如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因馬奎斯的《百年孤寂》一鳴驚人時,許多人紛紛跑出來說“魔幻現實”早已存在希臘羅馬神話故事,或是其他林林總總的外國文學作品裏早有此敘述技巧與風格; 或是,更明顯的例子,高第的聖家堂以及他的其他建築作品早已存在巴塞羅那數十年,何以到 1992 年以後全世界纔要前仆後繼奔去朝聖?
咖啡市場在藝妓咖啡風起雲湧時,2016 年我們在筑波大學也喝到一杯 4000 円的咖啡,日本友人說是類比巴拿馬的藝妓等級,因爲他們對藝妓咖啡(天皇咖啡)已是耳熟能詳,因此常拿藝妓類比,讓大家一點就通。這回這款咖啡是筑波大學和聖保羅大學合作的產品,喝來也是像純水,精緻小巧一杯 4000 円,大抵也要 1200 元臺幣,與香港賭一把咖啡 1500 元不相上下了。況且他們的 4000 円隨時供應不缺貨,不需要靠每日限量五杯的“飢餓策略”來誘惑消費者。
今年我又喝到第二杯的 4000 円咖啡,搭配了一人限量一塊有兩所學校 logo 的餅乾,**這一杯 4000 円的咖啡,立刻給這塊非賣品的無價之寶超越了,而且無法收藏,一定得品嚐才能感受它的珍貴。因此,再思,藝妓之珍,藝妓之貴,不在價格,在其價值。
回想學生千里迢迢扛著行李帶回藝妓,豈是 1500 臺幣或是日幣 4000 円的單價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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