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地斯山脈北側哈丁鎮,生氣盎然的廣場大約有二十間賣咖啡的餐廳和咖啡館。 我選了一家,在路邊的淺藍色桌子坐下,點了一杯café tinto─也就是黑咖啡。 一杯八百披索,大約是美元二十五分。
咖啡是小鎮的重心,是此地的經濟,也是全民的文化認同。
當咖啡上桌後,一股直接來自豆子的濃郁醇香撲鼻而來,我喝了一小口,發現四周沒有人使用隨行杯或紙杯,因爲沒有人會外帶咖啡,所有人都坐下來,好整以暇,慢慢享受。
哈丁鎮位於
哥倫比亞安蒂奧基亞省西南部的咖啡產區,而安蒂奧基亞省的咖啡產量又居全哥倫比亞之冠,還有比這裏更適合盡情享受咖啡的地方嗎?
如果你說要來
哥倫比亞,恐怕還會聽到各種警語提醒。 過去數十年,左派“哥國革命武裝力量”爲對抗政府,以綁架勒贖及販毒籌集活動經費,造成境內血腥衝突不斷。 但政府在二○一六年與反抗軍簽下和平協議,到
哥倫比亞旅遊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充滿了危險。
一九九○年代,咖啡價格下挫,重創
哥倫比亞經濟,咖啡產區數千個家庭陷入貧困。 爲了振興經濟,
哥倫比亞政府鼓勵支持咖啡農種植高價精品咖啡,如今哈丁鎮咖啡合作社的咖啡豆多數賣給瑞士咖啡商Nespresso。
我僱了一名嚮導,請他帶我去見識手中這杯濃醇香的來源。 四十一歲的赫南德斯開車到廣場接我,通過鎮外的軍事檢查站後,車子沿着風景優美的小徑,開到山麓停下來,與另一名備好馬匹的嚮導會合。
幾個小時後,我們三人騎馬來到海拔一千八百米的咖啡莊園。 所謂的莊園,只是一幢靠近山頂的簡單農舍。 我們先在露臺喫午餐,用餐完畢,一名婦人倒了杯招牌咖啡給我,這杯帶有大地香氣的咖啡讓我不禁嘴角上揚。
接着,經理馬林帶我穿過泥路走向咖啡園。 咖啡樹結實累累,綠色果實尚未成熟,貌似蔓越莓的紅色咖啡果則已成熟,最好立刻採收。 在收成季節,馬林一天能採收多達兩百三十公斤的果實,Nespresso將他的豆子評爲AAA,也就是品質與永續性的最高等級。
馬林說,他的咖啡豆得益於三個條件:海拔高度(少蟲害),溼度(繚繞的山嵐),肥沃的紅土(來自安地斯山北部火山)。
返回哈丁鎮路上,咖啡農之子赫南德斯告訴我,在他擔任嚮導的七年中,我是第二個要求參觀咖啡園的遊客,其餘客人都是來賞鳥的。 他希望未來有更多機會帶旅客認識這一帶歷史悠久的咖啡園。
赫南德斯送我回小旅社午休,傍晚六點又來接我,到另一間山坡莊園喫晚餐。
快到莊園門口時,一對夫妻攜着一雙年幼子女衝出來迎接我─第一個上他們家的北美人(當然,瑞士咖啡商也來過)。
安荷三十七歲,這個歲數經營一座咖啡莊園似乎有點年輕。 莊園原來屬於一位教士,由於安荷工作勤奮,態度進取,感動了教士,便把地賣給了他。 在餐桌上,安荷告訴我,他的農場通過雨林聯盟認證,咖啡豆也獲評爲專業等級。
餐後,安荷的妻子來收拾碗盤,我請她讓我跟進廚房,看一看她是怎麼準備餐後咖啡。
在
哥倫比亞農家,煮咖啡只是一個簡單的日常工作。 首先,她將一升的水放到瓦斯爐上燒,加熱到快沸騰的溫度(鍋底開始浮現氣泡),接着把五匙自家生產的咖啡粉放到鍋子攪一攪,便熄火讓咖啡粉浸悶五分鐘。 她另外用熱水沖洗四隻杯子,以免熱咖啡倒入杯子時瞬間溫度改變影響到咖啡風味。 最後,她用小濾網過濾,將咖啡注入杯子。
美好的一夜就在迷人的咖啡香氣中結束了。 我步入夜色時,安荷夫婦跟孩子在門廊下與我揮手道別,我看見漆黑森林中閃爍着星星般的白色光輝,彷彿一片浪花。 來時天色未暗,加上森林茂密,我見不到樹林後方的情景,所以現在才明白,那些星子都是鄰近莊園的門廊燈,一盞燈代表着像安荷這樣一戶人家。
這幅夜景告訴了我一件事:咖啡在這裏是家務事。 放鬆下來,仔細品味,你會嚐到他們的認真,他們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