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當我在報上讀到星巴克計劃在印度開500家店的新聞時，不禁爲印度的茶業擔起心來。近些年在杭州，曾聽那裏的茶人講起過咖啡店和咖啡對茶的影響，特別是年輕人，他們多喜歡咖啡。記得一位茶學院的老師對我說，“在杭州喝咖啡很流行。我去講課，學生們對茶不清楚，而對各種咖啡卻很熟悉，”他無可奈何地笑笑，“喝咖啡時髦嘛，誰知他們是不是真喜歡。”

去與幾位印度的茶友聚，我提起了星巴克在印度，兩位從印度南方來的朋友蕪霞和柯芸笑了。蕪霞說：“星巴克來晚了，晚了100年。”柯芸說：“印度的南方三省，咖啡比茶流行。我們有喝咖啡的習慣。”就是在那一次，我才知道印度不僅是產茶大國，也產咖啡，它的咖啡出口量在世界上排到第6名。

咖啡的原產地是埃塞俄比亞，9世紀時傳到了阿拉伯半島。傳說17世紀印度的伊斯蘭教徒巴巴布丹到麥加去朝聖，經也門過阿拉伯海傳到印度的馬紮斯(現在的金奈)，帶回了7粒咖啡籽，種在了南印度的邁索爾，從此印度有了咖啡樹。

一次在蕪霞的家裏，我喝到了印度的馬紮斯咖啡，很像意大利的濃縮咖啡卡布奇諾。蕪霞就是來自印度東南部的金奈 。蕪霞說，她的父母在美國生活50年了，每天還是會喝馬紮斯咖啡。在她10歲時，她的母親前一晚剛剛生下她的弟弟，第二天她父親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煮好咖啡送給她母親去喝。產後的第二天就喝咖啡，這才叫習慣!蕪霞說，馬紮斯咖啡裏有菊苣根，在沒有發現咖啡和茶之前，印度人所需要的咖啡因就是從菊苣根來的，這使得印度咖啡和其他地方的咖啡味道不同。

那一次，蕪霞還爲我們準備了“季風咖啡”，她說這種咖啡是印度的特產。她說，19世紀，印度向歐洲運咖啡用的是木帆船，到了季風季節，船要在海上走四五個月。海風和海上的溼度使得鮮青的咖啡豆成熟，顏色從青綠變得糉黃，用這樣的咖啡豆製出的咖啡味道更柔和滑順，在歐洲極受歡迎。以後，爲了能製造出經過風化的咖啡豆，印度的咖啡園就發明了“季風處理”的方法：每年季風時節，把咖啡豆堆放在四面透風的屋子裏，讓季風吹上兩個月，然後再運出口。這使我想到了中國早年普洱茶在馬幫的運輸中自然轉化的過程。西雙版納地處雲南邊陲，從雲南到西藏的馬幫要在茶馬古道走很多天，普洱茶袋綁在馬背上日曬風吹。天長日久，普洱茶經過自然風化，澄現出獨特的色澤和濃郁的陳香。

柯芸來自印度西南部的藍山，西臨阿拉伯海，山巒重疊，風景優美，那裏既出茶也出咖啡。所以那裏的人既愛咖啡也愛茶。過去，美國人清飲印度紅茶只認大吉嶺，現在更多的人也在喝藍山的茶了。藍山的紅茶與大吉嶺相近，香氣極高，味道清鮮，是小葉種，但茶比大吉嶺的量要高得多，所以在北美價格比大吉嶺的茶要便宜，總是可以買到。柯芸說，在她的家鄉，街上的茶亭既賣茶也賣咖啡。這些遍及印度的傳統茶亭往往很簡陋：四隻木樁，頂上鋪一塊油氈或竹排。茶亭的小販們不僅提供茶和咖啡，而且表演“扔茶”和“扔咖啡”。所謂“扔茶”是在供茶之前，把奶、水和茶混在一起的技術。滾燙的茶在兩隻容器裏來回倒，茶湯在空中舞起很大的弧度，但一滴茶都不會灑出來。整個南亞次大陸都是這樣扔茶的，但藍山的這種表演是最精采的，有的茶販爲了顯示他們的技術，扔茶時還故意閉上眼睛。扔茶的描述使我想到了在四川看到的長嘴壺茶藝，大概是同出一轍的雜技。

從1990年起，隨着印度年輕白領和中產階級的增長，印度的大城市裏出現了現代的咖啡店，特別是在新蓋的現代商場裏。最多見的是一家叫“天天咖啡館”的連鎖店。但現代咖啡館的咖啡比傳統茶亭的茶要貴10倍多，而星巴克的咖啡會比天天咖啡館的價格更高。蕪霞說，喝慣了家裏的過濾咖啡，現代咖啡店的咖啡一定不過癮，不是太淡薄就是太甜。去這些咖啡店的大都是富有的年輕人。不過，她的兒子雖然拿着一隻星巴克的咖啡杯，裏面衝的卻是蕪霞爲他做的印度過濾咖啡或是印度奶茶。

聽兩位印度茶友聊她們對咖啡和茶的感受，覺得印度的咖啡和茶相處挺和諧，完全不像我在中國時常讀到的把咖啡和茶作爲兩種對立的文化，想想我自己還不是既喝咖啡也喝茶。不管是咖啡還是茶，能夠和朋友們在一起聚聚，交流不同的飲習，的確是有趣兒的一件事。